非常令人钦佩的原则:永远不要把能推迟到40岁以后的事情现在就做了!
关于电子唤醒器有一点必须要明确:不管它的连接多么精致,它的音乐多么悦耳,唯一重要的是它的提醒功能。但是,当它在早晨启动时,你总是可以再次关闭它。刘安业总是这样做。
但没有人能让孩子停步,因此,在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早晨,年2月30日,刘安业违背自己的意愿,准时在8点起床。
他那八岁的小女儿刘莉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床。但是刘涌,6岁,很有男子气概,很有运动能力,爬了上去坐在了刘安业的肚子上。宝贝刘哲,带着金色的微笑,给了刘安业一个大大的吻,刘安业就这样分享了早晨的幸福时光,那是一个混乱而愉快的起床。
“是你妈妈让你来的吗?”刘安业问道,怀疑地睁着一只眼睛四处张望。
“我们来是因为我们爱你。”刘莉回答说。
这使刘安业睁开了另一只眼睛。“谢谢你,亲爱的,”他说。“你很可爱也很聪明。现在请你把你弟弟从我肚子上哄开——”
“我不需要哄,”刘涌宣布,和所有的被子一起滑到地板上。“从现在开始,你只管命令我,爸爸。因为明天你就老了。”
刘安业当时不想去想那件事。“告诉你妈妈我起来了,”他说。“快出去,让我洗澡穿衣服。”
大女儿扭头出去,大儿子刘涌跑步跟上,小儿子刘哲蹒跚学步般一摇一摆地也出去了。
刘安业站了起来,身材矮胖,略低于平均的身高,只有1米7,黑眼睛,稀疏的黑色头发。他这时正好39岁11个月29天。
这就是重点。到了四十岁,他就得去工作。今天是他接班的日子。
他害怕它。
他把即将到来的仪式抛在脑后,专注于他的超音速洗浴、脱毛膏和外衣的颜色。在浴室里的塑料分配器里,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出合适的紫色,但倒出、凝固、剪裁这种场合所需的床单一样的长袍却根本不够时间。
在吃饭的时候,他成了早餐室的焦点,英俊得像一只披着春天羽毛的雄鸟。他身材苗条的妻子周晔已经起床工作了一个小时,相比之下,她看起来像被虫蛀了一样,就好像他们的巢被拔掉了一样。
“今天早上你看起来很迷人,老婆,”刘安业对她说。他给了她一个特别温暖的吻。
“好吧!”她说。“对于我们来说,今天可真是勇敢,还有,亲爱的,今天一定要准时。记住秦末先生是怎么说准时的。”
秦末?那个啰嗦,只能穿最大号衣服,那个即将成为他老板的胖子。刘安业一生中从未工作过一天,他发现自己讨厌有个老板的想法。
“让我们想点愉快的事吧。”他咕哝了一声,想到了早餐。
他在桌旁坐下。周晔和孩子们已经吃过了,于是周晔开始收拾餐桌,而孩子们被他的华丽吸引,站在一旁看着他吞下一粒维生素片、一粒甲状腺片和一粒深海螺旋颗粒药丸。
他严肃地打开周晔拿过来的三个鸡蛋。她保证每只鸡都经过精确的2分55秒的辐照,杂货店老板保证给鸡喂了三种霉菌。
他嘴里塞满了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这时大女儿问道:“爸爸,你为什么要去工作?”
这一提醒使他哽咽。他咽了咽口水,说:“为了支持我们大家,亲爱的。我的退休金明天就到期了。”
“可是,我在一本书里读到,人们年轻的时候才去工作。”
他很想说:“我还年轻!但后来又想了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亲爱的。”
“那时的人不一样吗?”
“不,但社会是在改变的。我们的老年人过去靠养老金过活,而年轻人则在工作。但当科学改善了老年人的健康,他们厌倦了坐在角落里领取养老金,此外,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停止工作后不久就去世了。当超过一半的登记在册人口年龄在40到70岁之间时,老年人把养老金投给年轻人,让他们接受教育,养家糊口,任何人在40岁之前都不能工作。现在你明白了吧?”
“四十岁太老了,”大女儿刘莉说。
与此同时,大儿子刘涌拉着母亲的手。“你不去上班了,是吗,妈妈?”他问道。
“还有十年不需要,亲爱的。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你去阳台上玩吧?我得让爸爸出去之前给小哲哲洗澡了。”
“我来给他洗澡。”大女儿刘莉主动提出。“你来帮忙,刘涌。我们可以像年轻时一样。”
“别把他摔下去,”周晔警告说。
刘安业补充道:“洗完以后把浴室打扫干净。”
“是的,先生,”刘涌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
孩子们走了,周晔走过去给刘安业倒了一杯果汁。他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轻柔地抚摸着。
“亲爱的!”她抚摸着他的秃顶说。“你感到很紧张么?”
“如果你不得不接替你喜欢的人,就像我喜欢陈平安先生一样,你会不会呢?没有什么好理由,只是他已经75岁了,而我马上就要40岁了。”
周晔推开他,皱着眉头。“有时候你太蠢了,吓到我了。你很清楚,如果你不接替陈平安先生的工作,别人会的。他宁愿把它交到你手里,而不愿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我宁愿靠他的收入生活,也不愿靠一个工人的收入生活。所以别闷闷不乐了,喝你的果汁吧,我去叫出租车。”
在她离开时,刘安业决定,忘掉烦恼,紧张对现在的生活也没有一点帮助。周晔所能想到的是,她很快就要成为一个大人物的妻子:一家家具厂的经理——也就是高级管理者。
刘安业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工作有多么简单,因为他认为她知道。
你首先要求设计,然后你要求对设计进行投票。中央电脑将投票结果制成表格,并指出最有可能畅销的设计。
然后,你将经济数据输入同一台计算机,并找出市场可以接受多少单位。你叫来了工程师来安装机器,叫来了维修人员来保持机器运转。简而言之,你是一堆小玩意的跑腿,除了让自己看起来很重要什么也做不了。
他正在练习他的重要表情,这时周晔匆匆走了进来,坐在他的腿上,破坏了他的表情。
“你今天会干得很好的,”她说,“你会有一个好的开始。我让他们给我看了你的出租车。这是他们的一款全新的电动汽车,外面涂成淡紫色的,和你的紫色长袍很配。你穿上它会很漂亮的。”
刘安业正在吻别他的妻子的时候,大厅的蜂鸣器响了三声。
“你的出租车来了,”周晔说着站了起来。
他跟着她来到客厅。一面墙上投影着一幅机器驾驶员面对着楼下五十三层大厅报务员的画像。这个拟人机器人又高又胖,但是需要刮胡子,他穿着粉色和绿色装饰的紫色紧身衣。
刘安业感到沮丧。“那玩意儿到底是谁造的?”
“您的妻子,先生。”拟人机器人回答。
“它很美,”刘安业说。“我马上下来。”
不过,他没有。周晔告诉孩子们他要走了,他们成群结队地走出浴室去道别。
刘安业能看出小儿子刘哲是那个正在洗澡的人,因为他全身赤裸——三个人都湿透了,都渴望拥抱他们的爸爸。他不得不给自己换一件新衣服,而出租车的计价器在滴答作响,周晔在为不必要的开支颤抖。
但一旦上了车,在阳台建筑和中间广场之间的车道上行驶就足够快了。刘安业到达陈平安的公寓大楼时,迟到了不到半个小时。
那个老人在街上等着,显得瘦削、整洁而不耐烦。
“我真希望,”他说着,慢慢地坐进了车,“你能少一点反社会的态度。现在你又要说我耽误了你。”
“对不起,先生。”刘安业咕哝着说。“你能承担责任真是太好了。”
他认为这也很典型。在这之前的两年里,他一直是陈平安先生的替补,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像他这样尊敬他了。
“实际上,先生,”他解释道,“我被孩子们耽误了。”
“借口,刘安业!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潜意识的,都不过是一个借口!你对今天的仪式的厌恶就像涂了一层奶油的面包上爬过一群蚂蚁。”
刘安业不知不觉地擦了擦脸颊。
陈平安先生笑了。“你感到内疚,这太荒谬了。所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都要经历同样的事情。你必须下定决心去做社会要求你做的事。”
“我能想到的只有你的好意,”刘安业脱口而出。“人们应该换掉他们讨厌的人,而不是由年龄来决定一切!”
“但是替补阵容就行不通了,”陈平安指出。“你不能向一个让你心烦的人学习。”
不幸的刘安业点点头。
他默默地让拟人机器人把自己抬向家具厂,直到陈平安先生问:“兴奋剂带来了吗?”
“哦,是的,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他尴尬而笨拙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社会禁止的药丸。
“给你,老师,”他仪式性地说。“大药丸能让麻烦变小。”
陈平安先生笑了。“我不再需要了,”他温柔地说。“这是为你准备的。吃一个吧。”
“那不是正确的做法!”
“没有人会知道的。来吧。”
他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吃了一粒只给陈平安先生吃的药。如果他在仪式上崩溃了,他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甚至可能丢掉工作。
然而,他吃了药,立刻感到无法原谅自己。他们到达工厂时,他仍然紧张不安。
按照惯例,每个人都不见了。没有人在门口迎接他们,也没有人看到他们无声地爬上自动扶梯,来到人事办公室。他们一起悄无声息地穿过空无一人的隔音办公室,向仪式室走去。
他们使用的那扇门是整个房间唯一的入口。它被诱人地拉开了。里面有一张仿橡木的小会议桌和六把仿皮革椅子。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是柔软的沙色塑料布,与家具的深棕色很协调。
桌子上有四个腕带、四个脚链和两条皮带,都是星空合金链做的,上面印着刘安业或陈平安先生的名字。刘安业按照吩咐,挑选了一套自己的音响,陈平安则坐在桌子上首的扶手椅上休息。
然后,他喘着粗气,蹲在陈平安先生面前,系上老人的脚扣。
他站起来,小声嘟哝。陈平安先是伸出左手,然后又伸出右手,刘安业给他戴上了腕带。在系皮带时,他们的脸颊不小心碰了一下。他想起了他的父亲,无理性地想拥抱他一下,好像他只有四岁而不是四十岁。
他抑制住冲动,反而握了握手。
“祝你好运,”陈平安说。
这个过程并不需要过多的评论,因此,有那么一秒钟,刘安业忘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后,在兴奋药丸的帮助下,他集中思想,穿过房间,打开门边一个发光的红色开关。
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叮当声,星空合金环冻结在磁化扶手椅上,发出讲话的信号。
“先生,”他吟诵道,“本公司借此机会对您为本公司、整个家具行业以及广大公众,即我们的客户,奉献了35年的心血,表示深切和衷心的感谢。”
他没有看陈平安先生,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松开了门上的挂钩。它自动关闭,并自动启动剩下的仪式。
从一个看不见的地方,胖秦末先生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简短地握了握刘安业的手。
“你做得很好,”他喘着气说。“开始有点晚,但这是可以预料的。一切都很好,很好!”
赞美的场合和时机似乎是错误的。刘安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板,”他擦着额头问道,“陈平安先生怎么样了?”
“哦,他很好,”秦末先生说。“那些烟雾很快会生效。剩下的就交给殡仪馆的人去办吧。”
他拍拍刘安业的背,把他推下了走廊。
“到我办公室来,孩子。我给你倒杯酒——其实是给我们俩都倒。把你的仪式工具交出来,孩子。在今后的三十五年里,你都不会用到那些东西了。”